6月24日，全球知名雇佣兵公司瓦格纳整了一个世纪狠活。

在刚刚好24小时之内，瓦格纳及其领导人普里戈津主演了从雇佣兵武装反叛俄罗斯，到提刀上洛天诛国贼、再到千里折返跑返回驻地的抽象大戏。

相信很多人到现在还是在迷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事件才导致这种堪称史诗级的，还不耽误俄罗斯人周一上班的军事叛乱行为艺术在一天内发生并终止。

【资料图】

让我们来揭开这场只有俄罗斯空天军和地方路政受伤的叛乱，究竟是如何演变成为抽象版226的。

01

合同与战争

这场军事叛乱的直接导火索是，2023年6月瓦格纳与国防部的合同签署问题。

6月11日，据俄新社报道称，7月起，所有私营军事公司将不得不与国防部签订合同，包括作出巨大贡献的瓦格纳军团。签署合同后，瓦格纳将直接接受国防部指挥、同时待遇上也会向俄罗斯正规军标准看齐。

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并不是只有瓦格纳一个私人军事承包商。在开战后，国防部密集成立了几个私人军事承包商，但是都没有达到瓦格纳的作战水平。

如果根据很多国内人的想法，瓦格纳和国防部待遇看齐，那不是临时工转正嘛？这不是好事？

但是与很多人想的不一样，瓦格纳作为一个战场临时承包公司，其领导层并没有很想签署这个合同。

首先，瓦格纳作为一个雇佣兵公司，其待遇要好于俄罗斯正规军多数部队。很多消息都指出，瓦格纳招募部队的月薪起薪在20到24万卢布，大约在1.7到2万人民币一个月左右。

这还是没有考虑补贴的基本月工资，作战期间的补贴会更高。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薪水也高于征召到乌克兰作战的俄军合同兵。

路透社在2022年11月3日的报道中就有提到，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周四下令向合同兵和被动员前往乌克兰作战的士兵一次性支付19.5万卢布。而合同兵的最低月工资为16万卢布，几乎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三倍。

这其实都不算大事，毕竟瓦格纳有自己的收入系统，哪怕全自己补上也不是啥大事。

但是如果说钱的问题还是小事，那更重要的问题无疑就是权的问题了。

瓦格纳合同问题的核心就是在于指挥权和归属权问题。

国防部的核心诉求就是把整个俄乌战区的所有军事行动和所有部队都归属于国防部统管。

而这是瓦格纳掌门人普里戈津所无法容忍的。他也有理由啊，去年下半年，俄罗斯正规军被乌军正面突破之后，俄罗斯需要一段时间征兵动员才能稳定战线。

这时候是瓦格纳利用在俄罗斯国内的人力，组织囚犯，在苏洛维金等高层的支持下迅速扩大到5万人，然后吸引乌军在阿特木斯克（也即“巴赫穆特”）周围地区血战，以损失2万多人的代价击败乌军30多个旅级单位的车轮战，硬啃下阿特木斯克，为俄罗斯争取到时间。

现在不给我瓦格纳优先补充兵员就算了，还要立刻削藩，卸磨杀驴，这我不能忍。我要找普京，找“小父亲”说理。

什么小父亲也支持国防部的决策，不行，这绝对是奸人蒙蔽了小父亲，我要疯了。于是在6月24日，就有了这一次抽象的冒险。

但是这就是问题的所有了吗？并不是。

有太多太多问题并不能用简单的一段话概括了，但是在深入谈瓦格纳和俄乌战争问题之前，我们必须要先聊聊瓦格纳这个公司的背景，聊聊他究竟在战争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02

矿山与弹药

瓦格纳的创办史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比较明确而全面的版本。但是一般公认瓦格纳是在2014年左右，由于东乌克兰战端开启，前格鲁乌（俄罗斯军事情报总局）的德米特里·乌特金创建的雇佣兵公司。

乌特金的三张照片是不是一个人请自行判断，马赛克处是纳粹相关标记。

作为幕后人物之一，“厨子”普里戈津直到2022年9月即将登上俄乌战争大舞台前台之前才承认他是该公司的创建者。

虽然肇始于俄乌战场，但是该公司并没有因为俄乌交战而发迹。在2022年之前，瓦格纳集团比较出名的行动也就只有参与了2014 年 6 月在卢甘斯克国际机场和2015年初的杰巴利采沃战役。

瓦格纳被世人所关注的第一件大事却在乌克兰之外。2018年2月上旬，瓦格纳和叙利亚政府军对叙利亚东部卡沙姆镇的反政府武装进行围剿。

没想到反政府武装直接召唤美军，然后瓦格纳和叙利亚部队遭到美国空袭和炮火打击伤亡惨重。该事件被媒体称为“冷战以来俄罗斯和美国公民之间的首次致命冲突”。而同时俄罗斯否认在该地区有人员。

确实没有俄罗斯方面派驻叙利亚的官方人员，有的只是雇佣兵和白手套。

除了被美军炸这个事情之外，瓦格纳私人军事公司主要参与了2016年和2017年的帕尔米拉攻势，以及叙利亚军队2017年夏季在叙利亚中部的战役和2017年底的代尔祖尔战役。

他们往往会担任比较关键的技术性角色，比如前线顾问、火力和行动协调员、为近距离空中支援提供指导的前方空中管制员；或者直接发扬轻步兵战术优势，与叙利亚军队并肩的“突击部队”。

作为回报，瓦格纳也在叙利亚有了亿些资产。

2018 年，美国政府制裁了普里戈津控制的Evro Polis公司，因为该公司获得了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能源特许权。根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Evro Polis 的账目显示，制裁对其运营影响有限，该公司2020年销售额为1.34亿美元，净利润为9000万美元。

在叙利亚挖到第一桶金之后，在2016年一般被认为只有1000名雇员的瓦格纳，到2017 年 12 月被西方认为增加到 6000 人。

随着人员增加，公司业务也开始扩展。这个时候瓦格纳将目光移向了非洲。

红色和浅红色为瓦格纳在亚非拉的活动区

非洲有几个好处，1、ISIS在中东被联手剿灭之后，在非洲扩展比较迅速，需要外部力量干预；2、非洲战乱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以及ISIS扩张之后，国内国际矛盾增加，领土争端、政权不问等问题激化；3、法军在非洲执行了撤出战略，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空白。

于是为了寻找行业蓝海，精确定位差异化赛道。在响应国家战略和民族发展的旗帜下，瓦格纳聚焦深耕垂直领域，通过点线结合的对焦性打法，实现了行业工件和手中扩展，为企业发展创造了第二成长曲线。

于是，在法国撤离中非、马里、布基纳法索等国，并且减少在利比亚、苏丹等国投入的背景下。瓦格纳就精确地为有需求各方提供安全服务。

作为回报，瓦格纳在非洲，拥有不少资产。

英国金融时报在2023年2月21日就有一篇题为“瓦格纳领袖从受制裁的帝国赚取了2.5亿美元”（"Wagner leader generated $250mn from sanctioned empire"）的报道。在报道中提到苏丹和中非共和国的两家瓦格纳的子公司截至 2021 年底，收入超过 600 万美元。

而《Politico》网站更是在其“美国电报：俄罗斯准军事组织将从扩大的非洲矿场获得现金注入”（"U.S. cable: Russian paramilitary group set to get cash infusion from expanded African mine"）报道中，提到2022年瓦格纳扩展了其采矿业务，使得其一年利润可能会达到10亿美元。

可以说，瓦格纳作为一家俄乌战争之前只有不到万人的雇佣兵公司，深刻地体现了为啥利润最高的行业就是军火和雇佣兵。

但是相比于财政上的自立，其弹药的消耗却完全不能自给自足。

很多人对于雇佣兵印象就是全部挂的满满当当的特种兵，然后冲到一个地方把另外一批人全部杀光。

但是事实上，雇佣兵不光需要轻步兵，更重要的是需要有大口径火力支援。

看过瓦格纳拍摄的电影《地狱尖兵》的朋友应该对此印象深刻。（没看的推荐去看一下，十分经典）。

二十来个人几辆坦克装甲车配合各种口径火炮，冲击对面有坦克装甲车和重炮支援的几十号乌军。最后瓦格纳以队友几乎全部阵亡的代价，团灭乌军并攻下三栋楼。

这么激烈的战斗，以几十条人命为代价，只是为了把一个空军引导员送到九层楼楼顶。然后让他引导空军对于乌克兰后方203mm自行火炮进行攻击。

可想而知，这种远程重火力支援对于现代战争的重要性。

而在这方面，以轻步兵为主的瓦格纳是缺乏的。瓦格纳不但没有自身的重型弹药的生产能力，在阿特木斯克之前甚至没有足够的类似坦克、装甲车和大口径火炮之类的重型装备。

所以在2022年下半年之前的作战中，瓦格纳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战术，毫无疑问是其相对灵活的突击队战术。但是这种战术并不足以啃下阿特木斯克之类的堡垒城市。怎么办呢？

国防部在让瓦格纳往阿特木斯克方向进攻的同时，也向其配属了大量重型装备和火炮。这也成为了国防部和瓦格纳矛盾激化的源头。

2023年3月之前，阿特木斯克作为俄军唯一的主攻方向，得到了大量的炮弹倾斜。一般认为瓦格纳方向的俄军炮兵当时可以得到每天至少一万到两万发的炮弹供应，以及空天军的支持。而与之相对的是北约秘书长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乌克兰全部几十万部队每天炮弹消耗大概只4000至7000枚。

3月之后，俄国全线开始了一些小规模攻势，客观减少了对于瓦格纳的弹药倾斜。这直接导致瓦格纳首次开始抱怨炮弹不足。

随着俄军相关在北线推进以及在类似马林卡、弗勒达尔等地的进攻。瓦格纳后期已经不可能得到之前那样的弹药优先供应权了。同时瓦格纳的新兵征召计划被拖延，这直接激化了瓦格纳和国防部的矛盾。

这场矛盾的高潮就是5月普里戈津在线骂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和俄联邦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当时乌军在阿特木斯克必败的背景下抽调了数个不同的旅下属部队持续投入反攻，以阻止瓦格纳推进。而瓦格纳由于没有之前的弹药倾斜，损失快速增加。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情况，因为当时全部战线的俄军除了少数进攻单位，尤其是南线都在囤积弹药等着乌克兰军队反攻，没想到乌军第一波反攻居然还是冲着瓦格纳去的。

最终阿特木斯克被瓦格纳拿下，这梁子国防部和厨子也算是结下了。虽然作战弹药上，瓦格纳依旧无法改变作战需要依赖国防部的弹药调拨，但是这并不妨碍厨子在各个场合狂喷绍伊古和整个俄罗斯军方高层的腐败，以及嘲笑国防部在守卫边境线上的无能。

甚至厨子还收留了一位疑似为瓦格纳多调拨弹药而被免职的前夫国防部长米兹因塞夫，以表示对于国防部的愤恨。

03

皇俄与国防部

但是以上都不是整个事件的全貌。我们还有一个重量级大瓜可以吃，那就是皇俄可能抢方向盘。

“皇俄”，顾名思义，和“皇汉”一词类似，主要指代的就是那帮极端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在皇俄眼中，这场战争如果不尽快总动员就要输了，因为北约的武装可能会让乌克兰的军事实力进一步提高，然后俄罗斯在去年下半年的拉胯表现意味着未来时间越长对俄罗斯作战越不利。

只有总动员才能打败乌克兰，并且恢复俄罗斯的大国地位。

他们对于俄罗斯高层的腐败和无能十分不满，对苏联事实上拆解沙俄领土，尤其是乌克兰这个传统沙俄核心地区之一的行为极为怨恨。他们希望恢复包括乌克兰、乃至波罗的海三国甚至波兰的部分领土，以重塑大国地位。

比较抽象的是，有些皇俄知识分子还整出过论证斯大林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远房堂弟这种狠活以论证斯大林的执政合法性。

现在皇俄已经成为了除了普京势力之外第二大政治力量，如果普京这时候下台或者妥协，皇俄主导俄罗斯未来战争方向是很有可能的。

在此之前，俄罗斯最著名的皇俄头面人物是著名的斯特列科夫。此公曾主导了俄罗斯2014年在克里米亚的行动，并且一度任职顿涅茨克共和国国防部长。但是之后因为作战确实不咋地，导致顿涅茨克地方民兵大败，在2014年的6-7月大量失地，而回到了俄罗斯。

然后此公回到俄罗斯成为被政府重点关注的对象。因为其在克里米亚的行为，被有些人比作“俄罗斯岳飞”（太侮辱岳飞了，作战能力不在一个档次），被称为斯飞。

而瓦格纳作为一支从建立之初就有相当的俄罗斯民族主义底色，实现俄罗斯民族利益的专业军事组织，那对于皇俄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在阿特木战役后期以来，厨子在很多方面的表态，比如要求总动员的态度、对于国防部的不信任、对于俄罗斯普通士兵待遇的不公等等，都与皇俄在相关问题上的表态有高度合流化趋势。

厨子普里戈津也在短时间内成为了皇俄在很多领域的代言人和传声筒，获得极高声量的同时，社会地位也随着阿特木战役的结束达到一个个新顶点。

我们不知道厨子是否在这之后飘了，因为其言行在俄罗斯目所可见的获得了大量支持。当然也有可能出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总之，在国防部打算重塑其与瓦格纳的上下级关系的时候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癫狂。

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让这次叛变事件和当年旧日本帝国226事件有了一些可比性。

在当年的226事件中，皇道派深受北一辉的思想影响，认为天皇被小人蒙蔽，要打倒当权者，以暴力革命打倒日本国内资本财阀，减少国内农民困苦实现“昭和维新”。当时北一辉还号召日本人起来清君侧，让军队（指皇道派尤其是中下层军官)能与天皇直接沟通，在后者带领下进行改革。

而与之相对的统制派则是大资产阶级和当时秩序的代言人，主张军部主导不变，国家立法围着军队建设转，以扩张为主要目的。

两边对于军事扩张是没有任何异议的，但是对于国家理念和资源分配的冲突导致了226事件发生的核心动因。最终由于天皇坚定的支持了统制派以及第一师团等的长官调动，统制派在226中始终占据主动，获得了胜利。

类比到此次事件，就是皇俄派觉得国防部过于腐败，对于下面实际情况并不了解，同时希望总动员快速解决乌克兰战争问题。而发生的契机就是国防部觉得瓦格纳有尾大不掉的趋势，必须要控制在自己手里。

厨子普里戈津觉得气不过并且想保自己一命，就选择用反叛作为应对来寻求普京的谅解和潜在皇俄派的支持。

那么现在回到一个问题，皇俄的潜在支持度究竟有多高？

这个事情可能普京自己都说不好，在24日普里戈津叛变之后，根据消息，普京对几乎所有军头都打了电话以确认其忠诚。“斯飞”斯特列科夫似乎都一改之前批判俄政府的强调，表现了对普京政府的支持。

从另一个角度看，普里戈津反叛之后各地部队比较温和对待瓦格纳的情况说明，即使有不少人是出于尊敬瓦格纳在之前做出的贡献，但恐怕也有不少人是支持皇俄派立场或者对国防部心存不满。

最终这场抽象的政变，以大家都没有完全撕破脸的方式结束了，普里戈津流放白俄、瓦格纳回乌克兰作战、国防部签了新合同，只有几架空天军特种飞机和直升机被击落、路政被破坏。

大家似乎无事发生。

但是真的结束了吗？

尾声

普里戈津的终章？

这次俄乌战争让人深刻地体会到了一句至理名言：世界上绝大多组织就是草台班子。

有传说，在瓦格纳闹事的时候，五角大楼订了2万份披萨。同样在瓦格纳宣布停止向莫斯科进军之前的一两个小时里面，乌克兰宣布乘此机会又开始了新一轮反攻，有装备渡过了第聂伯河，对俄军发动了突击。

有人把对瓦格纳的称呼从恐怖分子改成自由战士，然后又改了回去。

现在的问题是，无论会发生什么，下一个是谁？很明显，因为这场战争，俄罗斯国内已经出现了很多的不满。他们的不满的方向并不是打仗。而是为什么还没赢？

现在在俄罗斯，对美妥协派几乎已经没有了生存空间，这次战争无论你认可与否，已被俄罗斯人认为是针对于整个北约的第二次卫国战争，毕竟德国的豹式坦克出现在乌克兰的土地上本身就是个地狱笑话。与之相对的，乌克兰也把这场战争视作他们的卫国战争，但是肯定不会加第二次。

普京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肯定是不希望失去皇俄或者是瓦格纳中的任何一个的支持。但是这种支持同样也潜藏着一种对于普京自身的威胁。

对于普京来说，这场抽象的叛乱像是一个钟，提醒着普京，他未来可能可选项和时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多了。

而对于世界来说，这场抽象的叛乱给世界提了个醒。普京如果下台了，皇俄如果上台了会怎么办。毕竟皇俄上台后总动员加核战争风险，怕是没几个国家能吃得消。

俄罗斯最近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有太多闭源消息我们不知道了，比如国防部和瓦格纳这近十年关系地演变。笔者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是对于这场政变，我们依旧在盲人摸象。

而对于普里戈津来说，这场抽象的叛变最终结局或许在他意料之外，但是这个结果并不差。未来如果他能活得更久的话，依旧有可能经历一番“龙场悟道”出现一个不一样的厨子，在一个不同的生态位创造未曾设想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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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金融时报, "Wagner leader generated $250mn from sanctioned empire"

《政客》，“U.S. cable: Russian paramilitary group set to get cash infusion from expanded African m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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